紫禁城,奉天殿。
朱厚照在莊嚴的禮樂聲中走向御台,撩衣擺,端坐於龍椅之上,目光灼灼地審視著群臣。
劉瑾習慣性地站在朱厚照左手邊,衣襟已碰到了龍椅。
禮樂停。
百官下跪,正欲山呼萬歲,卻聽到一聲清亮的聲音:「劉大伴是不是靠得太近了,群臣跪拜的是你,是朕,還是你與朕二人?」
朱厚照發出了朝堂第一聲。
如此擲地有聲,讓整個朝堂如同炸了鍋一樣!
混官場的誰都知道,聽話不能只聽表層意思,更要揣摩上意!
皇帝當著群臣的面說出這樣的話,擺明了是讓劉瑾丟盡顏面。
換言之,劉瑾很可能失寵了!
前排,靠劉瑾上台的吏部尚書張彩、戶部尚書劉璣不安地對視一眼,兩人身後的內閣大臣焦芳、曹元也明顯多了幾分慌亂。
一向沉穩的李東陽,城府深不可測的楊廷和在這一刻也驚住了。
興許是皇帝知道了朱寘鐇造反的理由,興許是有其他變故。
無論如何,扳倒劉瑾的機會很可能已經到門口了!
此時,站在御台上的劉瑾亡魂大冒,渾身的血液幾乎冰住!
劉瑾打了個哆嗦,連忙下跪告饒:「臣不過是為了侍奉方便,不留神靠近了一些,還請萬歲爺責罰。」
朱厚照冷冷地看了一眼劉瑾,抬手道:「退後一些吧。」
劉瑾膽戰心驚,心有餘悸,退遠一些。
朱厚照看著毫無動作的群臣,威嚴地說:「怎麼,視朝禮儀都忘光了?」
群臣這才反應過來,紛紛山呼萬歲。
「平身吧。」
朱厚照虛抬右手,在群臣謝恩之後,直言道:「安化王朱寘鐇叛亂,軍情緊急,群臣可有對策,暢言便可。」
朝堂之上頓時喧譁聲一片。
百官一臉愁容,有些官員更是害怕不已。
大明不是沒藩王造反成功的先例,想一百多年前朱棣以八百人奪北平城,隨後收攏周圍軍士,一番靖難,將朱允炆拉下皇位,成為了永樂大帝!
萬一朱寘鐇興起大軍直撲北京,整日玩美女與野獸的朱厚照能不能調配得力官員擋住此人?
兩京之間兩千餘里,寧夏到北京城也兩千餘里,皇帝會不會換人,官位還能不能保住,事關自家榮華富貴,能不愁人嘛
一些官員指責呵罵朱寘鐇,但又說不出個應對之策。
一些官員憂愁前路,哀嘆連連。
一些官員憤怒不已,握著拳頭作打人狀,卻也只能揮舞在空氣里。
朱厚照沒說話,只是平靜地看著議論紛紛的群臣,他們的恐慌、不安、震驚與憤怒盡收眼底,倒是六部堂官、內閣大臣相對安靜。
別看內閣設立多年,權高位重,但至今其在朝廷上的班次都不是第一排,而是在六部之後,真正將內閣朝位班次列在六部尚書之前的是嘉靖帝。
不過這個時候朱厚熜才三四歲,連路還走不穩當
內閣大臣曹元見劉瑾使眼色,不得不走了出來,言道:「陛下,安化王叛亂,當派重臣總制寧夏、延綏、甘涼軍務,進剿叛軍,臣以為戶部右侍郎陳震可擔此重任。」
李東陽眉頭緊鎖,手持笏板走了出來,沉聲道:「陛下,陳侍郎並無統兵經驗,斷不可為此重任。」
焦芳走了出來,反駁李東陽:「陳震為人忠正,胸有韜略,能當大任。」
陳震聽聞自己被舉薦,手都哆嗦了。
絕不是興奮,而是畏懼。
陳震清楚,自己是劉瑾心腹,他希望自己總制軍務除掉朱寘鐇,以確保其叛亂的告示、檄文等徹底銷毀,不讓其流入朝廷。
畢竟朱寘鐇在檄文里將劉瑾的罪行公之於眾,並喊了一嗓子「今特舉義兵,清除君側」,這樣的檄文一旦落到皇帝手裡,劉瑾必然性命不保。
可問題是,自己才幾斤幾兩,哪有帶兵出征的實力啊?!而且朱寘鐇準備了多少糧食,兵甲,這些信息都是兩眼一抹黑!
劉瑾一系的兵部尚書王敞、吏部尚書張彩都站出來支持陳震。
正在李東陽獨力難支時,內閣大臣楊廷和站了出來,喊了一嗓子:「諸位難道忘記了李景隆之事?」
李景隆?
哦,大明曾經的戰神啊。
這個傢伙帶了幾十萬兵力去打朱棣,打到最後,一個人騎馬跑回了南京城,幾十萬大軍與輜重,全送給朱棣當見面禮了。
能與李景隆齊名的,估計也只有另一外戰皇朱祁鎮了
朱厚照嘴角微微一笑,問道:「楊閣臣可有人選?」
楊廷和當即回道:「當起用前三邊總制楊一清!」
「楊一清?」
朱厚照知道此人,其博學善權變,為政通練,尤曉暢邊務,曾一夕占十疏,悉中機宜,曾是延綏、寧夏和甘肅三邊總制,知曉當地情況。
只不過楊一清得罪過劉瑾,此時正在鎮江過自己的小日子。
李東陽當即表態:「楊一清乃是不二人選!」
百官中見狀,不少人站出來支持起用楊一清前往平叛。
一些官員思慮再三,認為平叛好過亂起來,畢竟誰也不想背負「貳臣」的名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