謹以此文致敬海島教師和小縣城裡的廣大教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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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六點,銀山碼頭。
一隻載客的快艇像早起覓食的大魚,正敞開大口吞食一支長長的隊伍。
隊伍末尾,三個年輕的女孩子手牽手,隨著隊伍向前移動。她們長得清爽乾淨,一看就是陽光開朗的性格,但是此刻卻都紅著眼圈,沉默著。
隊伍越來越短,很快,三個女孩子就走到了快艇入口。
「不要三個一起上,一個一個上。」入口處,白衣制服的船員沉穩又不失熱情地催促。
「她上,我們不上。」三個女孩中長得最好看的紅衣女孩指了指唯一短髮的女孩,向船員解釋。
「那你快點。」船員的目光落在短髮女孩身上。
短髮女孩身上的運動服洗得發白,顯得有些陳舊,在船員的注視下她本能拉了拉自己上衣的下擺,臉頰快速飛起紅雲。
在好閨蜜面前,她是熱情奔放的太陽花;在異性的注目里,她是羞澀拘謹的含羞草。
她,就是這樣擁有著矛盾性格的江新男。
江新男從兩個好閨蜜手中接過行李,在船員的攙扶下上了快艇。快艇在三個女孩互道「保重」的告別聲里起航,從一條貪吃的大魚變成一條威風凜凜的大魚。
看著快艇劈風斬浪快速遠去,從大白鯨變成小銀魚,卻依然在壯闊的海面上留下深重的痕跡,紅衣女孩心頭閃過許多關於「偉大」和「渺小」、「團圓」和「別離」、「過去」和「未來」的辯證沉重的思緒,嘴裡卻輕鬆調侃道:「『銀山三劍客』這下只剩兩個了。」雖是調侃,卻也藏著失落。
杜雲舒聽出申文學言語裡的惆悵,側頭看她:「怎麼,後悔了?」
申文學一襲紅衣獵獵,小圓臉上梨渦精巧,眼睛彎成月牙,已經漾出的笑容似明艷的火光燃破晨曦,「如果後悔就不叫閨蜜了。」
她們三個從小一起長大,在桃李市一起上的幼兒園、小學、中學,大學讀的是同一所師範院校,畢業後又一同回鄉考入編,一同來到銀山小學從教,一教便是三年。雖然銀山小學地處偏僻的海島——銀山島,交通不便,條件清苦,但是三個女孩子朝夕作伴,其樂融融,所以這三年倒也不難捱。更因為她們來來去去總是膩在一起,形影不離,校長便送了綽號:「銀山三劍客」。
同學、同事、閨蜜。
世界上再沒有比這更巧妙的緣分了,然而天下無不散的筵席。
在海島小學教滿三年,便可以參加桃李市教育局舉辦的教師進城考試。這是許多農村教師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和許多農村教師一樣,「銀山三劍客」也是鉚足了勁準備這場考試,除了本職的教學工作,業餘時間三人都在背書、做題目,然而一朝放榜,成績卻各有不同:教數學的杜雲舒名落孫山,教語文的申文學和江新男都考上了。只是教育局今年採納了全市多數校長的意見,在進城考試文件里補充了一條規定:同一個學校同一個科目如果多人考上,只能走一人。
申文學將進城的機會讓給了江新男,原因是江新男的父親生了白血病。江新男是家中長女,一個妹妹和兩個弟弟都很年幼,更需要一個回城的機會,好和母親一起照顧父親。
送走江新男,申文學和杜雲舒結伴走回學校,可是還沒離開碼頭,就聽一聲巨響,二人嚇了好大一跳。
「有人跳海了!」很快,便有早起的村婦在街道上大聲嚷嚷起來。
申文學和杜雲舒互視一眼,充滿驚懼,適才那巨響難道是有人落海的聲音?
「救命啊!快救人啊!」二人急忙往聲音發出處跑去。
沒跑幾步,申文學就頓住了,她瞳仁張大,眼白焦灼中也冒出了幾絲血絲。就在碼頭一側高高的海岸上,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做出了跳海的姿勢。
「莫小童!那是我們班的莫小童!」
申文學一邊向杜雲舒說著,一邊拼命向莫小童跑去,揮舞著雙手喊道:「莫小童,你要幹什麼?莫小童,不要——」
「不要」二字隨著莫小童往海水裡縱身一躍,在申文學張圓了的口中速凍。
腦子一瞬的短路之後,申文學回了魂,她一邊死命向岸邊跑過去,一邊歇斯底里地喊叫:「救命啊!救命啊!有沒有人啊!救命啊!」
跟在她身後的杜雲舒已經哭出了聲:「來人啊,救命啊!有人跳海了。」
一直跑到莫小童跳海的地方,申文學猛地擦乾了眼淚,她看見海里一個小小的身影正在海水間沉浮:莫小童沒有尋死,他正在海里一邊游泳一邊尋找著什麼。
申文學意會過來,莫小童會水性,他是跳下去救先前落水的人。
「莫小童,你自己注意安全!游不動了就上來!」申文學朝著海水裡的莫小童喊,又對杜雲舒提議,「雲舒,我在這裡看著,你去搬救兵。」
「好!」杜雲舒慌不擇路去了。
申文學跪在地上,雙手在胸前握成拳頭,眼睛一瞬不瞬盯著海里,仿佛只要她的目光一移開,莫小童就會從海水裡掉下去。
很快,莫小童在海里抓住了什麼,申文學定睛看去,那是一個小女孩。莫小童卻沒有遊走的意思,繼續在水裡劃著手腳。
申文學想到定是還有別的什麼人也落進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