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鬼物覺察到了危機,往日鬼魅橫行的亂葬崗,今日卻安靜得令人感到不祥。
顧家的人手一個個散開,把亂葬崗擠得滿滿當當。
眾人都快把亂葬崗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找到任何線索。
慕朝游提著燈陪王道容找了一圈,她都快恨不得敲敲棺材,攥住屍骸的肩膀晃一晃,問問有沒有人見過顧妙妃了。
最後還是王道容的陰陽眼覺察到到南邊一棵歪脖子樹下鬼氣濃郁。
一腳踢開某根疑似大腿骨的東西,慕朝游終於順著王道容的指引,在樹下找到了點兒線索。
這裡的泥巴和草皮都是新翻出來的,依稀有打鬥過的痕跡。
顧家管事急得汗流浹背,一迭聲地追問,「郎君有什麼看法?」
如若旁的道人此時或許要用灰壇現跡之法才能弄明白到底是何種鬼物作祟。
這時,王道容這一雙陰陽眼就派上用場了,他蹲下身,捻起地上髒污的泥土,又細細看了幾眼,忽然安靜了一瞬,淡而輕地開了口,「是食屍鬼。」
食屍鬼。
四周陡然陷入一片寂靜,鴉雀無聲。
慕朝游已經不是剛穿越時那個什麼都不懂的狀態,和王道容待久了,耳濡目染之下,她對這個時代奇奇怪怪的百鬼多多少少也有了些了解。
所謂食屍鬼,顧名思義便是以屍體為食的鬼物,修為高深的食屍鬼甚至能變幻人形,偽裝成人後的食屍鬼「披髮至足,發多蔽面,不見七竅」,如人般能言善辯,從而騙取人類的信任。
一陣寒風吹來,阿笪禁不住打了個哆嗦,「那……那顧家娘子?」
慕朝游:「所以當務之急是找出那隻食屍鬼?」
王道容微微頷首。
慕朝游盯著樹下看了半天,實在沒看出什麼線索出來,不過這也不是她的重點。
深吸一口氣,慕朝游從袖口拿出一把小刀來。
阿笪驚了一下,「娘子這是何為?!」
王道容眼睫一顫。烏黑的眼靜靜地望向她。他仿佛有些意外,又仿佛早有預見,並未阻止,只是旁觀。
與慕朝游相處近一年光景,他覺得自己還是很難摸清楚此人心中所想。
顧妙妃的失蹤雖然與她有間接的關係,但說到底是她自作主張,她又何必大包大攬將責任都扛到自己肩上去?
在這個人吃人的亂世,不施予過剩的同情心,明哲保身才是是最理智的選擇。
慕朝游的身上卻有一種難得一見的赤忱生機。饒是他冷心冷清,不為所動至今。也不免有些好奇,慕朝游當真會為顧妙妃做到這一步嗎?
她還能做到哪一步?
慕朝游眼睛眨也不眨,飛快地在自己手腕上割了一刀,血珠從傷口滲了出來。
神仙血的芬芳迅速在四周瀰漫,眾人頭頂的槐樹將身軀搖動得又急又響,天地間的陰氣開始躁動不安。
慕朝游皺著鼻子長嘶了一聲,這才迎向王道容的目光,「如今鬼物忌憚你我的存在,龜縮在暗處不敢露面,有神仙血為餌,或許便能引蛇出洞了。」
王道容秀眉微擰,沒附和她的話:「阿笪。」
「去車上拿些乾淨的紗布來。」
等阿笪拿來紗布,少年朝她伸出手,「朝游,過來。」
慕朝游不太自在地抿了抿唇:「我……」
王道容輕輕攥住她的手腕,這麼一個世家公子哥兒的人物,那從來焚香調琴的雙手握住她也是有力的,指尖是冰涼的,像玉石一般冰堅冷潤。
他稍稍鬆緩了力道,垂眸一圈圈為她纏上紗布,「朝游何必自殘肉軀,便是沒有神仙血,容也會想方設法令妖孽自出。」
慕朝游:「可時間就是生命,時間不等人不是嗎?」
「你難道不想救顧娘子嗎?」
王道容沒否認這一點:「想。」
慕朝游:「你看重顧娘子嗎?」
王道容說:「顧娘子與我有總角之誼。」
「所以我幫你找回她。」
王道容沒有再說話。
冰冷的風帶著淡淡的腐臭呼嘯而過,吹起他的烏黑的長髮。他發梢輕輕拂過她的鼻尖,發間蘭草的芬芳衝散了死亡的味道。
少年替她細細打上了結,捧著她的手腕說,「試試。」
慕朝游活動了一下手腕,「多謝,我覺得好多了。」
接下來只需要等待就好。
神仙血對鬼物的吸引力足以令任何鬼物失去理智。
在這期間慕朝游和王道容誰都沒有說話。
王道容也只是吩咐顧家的人馬小心戒備暗處的動靜。
這世間方士少之又少,在場的大多是不通靈力的凡人。
黑夜漫長得令人恐懼,等待的過程中慕朝游不敢掉以輕心,王道容問她要不要去車上小憩一會兒,也被她果斷拒絕。
夜霧如潮水般無聲地涌了上來,死人骨頭般慘白的夜霧貼膚冰涼。
慕朝游只覺得眼前陡然一花,仿佛有什麼東西,她心裡咯噔一聲,神經緊繃如拉滿的弓弦,忙伸手探入懷中的符籙。
再仔細一看,又好像只是一隻碩大的黑色老鼠。
這老鼠在亂葬崗打了洞安了家,日日齧咬死屍為生,屍油喝得飽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