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姓李名游,上過幾年太學,家中有一四歲小兒和一老母,元妻難產去世,實不相瞞,像我這樣的鰥夫,沒奢望能有姑娘願意嫁給我,我怕媒人在中間傳話時故意省漏了一些,姑娘不要嫌我囉嗦。」
「不妨事的,媒人都與我說過了。」
見李游態度十分誠懇,沈銀霄也解釋:「我年紀有些大了,父親身體不好,以後若是誰和我成了親,免不得要和我一起照顧我父母,我也要提前說給你知道。」
李游釋然一笑:「夫妻一起照應兩方父母是理所應當,姑娘不必擔心。」
沈銀霄沒想到他這樣好說話。
「沈娘子。「
沈銀霄一愣神的功夫,李游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回過神,」怎麼了?「
「簪子鬆了。」
沈銀霄抬手摸了摸髮髻,方才在車上收拾得有些匆忙,釵環沒插好,她抽出簪子,重新插進發里,簪子上的流蘇掛住了一縷頭髮,一拉一扯,頭髮卡住,扯得頭皮發疼,她沒留神,」嘶「了一聲。
她臉一紅。
一雙手伸了過來。
李游倒是神色平靜,起身拿開她的手,托住髮簪上的流蘇,耐心的將纏繞在流蘇上的髮絲抽絲剝繭。
李游溫熱的鼻息若有若無的拂過她的額頭,臉頰。
」好了。「
」多謝。「
」太客氣了。「
李游忽然抬眼望向二樓,輕聲道:「那人似乎一直望著我們。」
沈銀霄心裡「咯噔」一下,轉頭去看。
魏承正靠在欄杆邊,懶懶地俯視二人。
見她回頭,兩人視線隔空相碰,男人冷冷勾起唇角,嗤笑一聲。
那道目光好似帶著灼熱的溫度,又好像是冷硬的冰,慢條斯理地掃過二人,沈銀霄瞬間有些頭皮發麻。
「沈娘子認識那位?」李游探尋問道。
「我......」沈銀霄不知怎麼回答,忽然魏承長臂攬過一旁的女人,轉回視線。
剎那間所有的思緒被衝散,她早該知道了,魏承又不是什麼守身如玉的善男,從前,他恨不得天天壓在她身上毫不饜足地索要,也不管白天夜裡,甚至有時候膽子大到夜半翻牆來找她。
如今她要嫁人了,他自然要找新歡暖床。
他果真是從沒將她當作良家女子過,新歡青樓頭牌,那她呢,在他眼裡是不是也和翠華樓的姑娘一樣?
心底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沈銀霄擠出一抹笑:「不認識。」
她心裡五味雜陳,控制著不去看樓上那一對親昵的人影,心裡卻不住地泛起苦澀的漣漪,好像突然被挖了一塊,又苦又空。
喝了茶,李游又細緻地包了兩盒點心,讓她帶回去送給她爹娘。
魏承不知道什麼時候走的。
方才在茶肆那會的難受勁緩緩過去,路上行人寥落,沈銀霄一個人緩緩而行。
她忽然覺得李游也挺好。
溫和,細緻,還是個讀書人,他還有個兒子,以後給他們家傳宗接代的任務也落不到她頭上。
只要他對她好,對她父母好,她不介意做後娘,而且很願意把那孩子當自己的孩子養。
李游比魏承更適合她。
更何況,魏承註定要離開幽州。
綿延六百多年的大胤皇室早已式微,如今的朝堂,權臣董衍大權獨攬,少帝困在深宮,束手無策,這時候正是各地豪強俊傑一展身手的時候。
像魏承這樣的權貴子弟註定不會一輩子呆在小小的幽州,他這一走,就如龍入天地,自在逍遙。
她和他註定不一樣,她下半輩子一眼就能望到頭,嫁個老實人,賺些不多不少的錢,在這個邊遠小城給爹娘養老送終,而魏承,前途無量。
很快就到了家門口,她回過神來,有些惱怒地掐了自己的手心一把。
她和魏承已經算是一刀兩斷了,以後不能再老是想他的事情了。
在門口站了一會,她抬手推開門。
先給自己倒了杯水,溫熱的水暖熱了她有些冰冷的四肢百骸,她把點心放在桌上,揚聲喊:「娘,爹,李游買了些點心,讓我給你們帶回來。」
天已經接近黃昏,她摸索著找到摺子,點著了燭火。
「莫非都出門了,怎麼燈也不點上。」她自言自語。
話音剛落,拿著燭火轉身時,沈父沈母兩人萎靡蜷縮的身影赫然暴露在微弱的火苗下。
愁雲慘澹。
她嚇了一跳,小心地把燭火放在桌上,起身去扶二人。
沈父拼命搖頭,坐在地上不起來:「我該死啊,我該死啊......」
沈母聞聲哭哭啼啼起來:「別說了老頭子。」
「出什麼事了?」沈銀霄心陡然一沉。
沈母眼淚流下來,一雙渾濁老眼裡,滿是對未來的彷徨絕望,她捏著沈銀霄的手微微顫抖,聲音也發顫,「銀霄,你爹被人騙了。」
沈銀霄一顆心跌進了谷底,只一瞬,她就明白過來,晌午那二十兩怕是已經沒了。
「好好說。」她咽了口口水,強作鎮定地扶他們起來。
沈父羞愧難當,低著頭不說話。
沈母只好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