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二年,初春二月。
當北方大多還處於寒冬籠罩下時,南方的土地上已經漸漸冒出了幾許嫩綠來。
一隻灰兔從洞穴中鑽出,小心翼翼地左顧右盼一番,這才迅速跑到十多丈外的小土坡下,尋覓著食物。
可突然,地面就是一陣震顫,嘚嘚的蹄聲更是在飛快接近。
這讓本就生性膽小的兔子渾身一個激靈,耳朵一伏便要往另一邊的坡後繞去。
不想這時一支羽箭已破空襲來,直取灰兔,嚇得它又是嘰嘰一叫,整個身子都瞬間木在了那兒。
然後嗖的一聲,那箭卻從離它還有幾尺處一飛而過,根本未傷它分毫。這總算讓灰兔從恐懼中恢復,趕緊蹦身一躥,便要逃命。
可旋即,又一支羽箭呼嘯飛到,這回箭矢的準頭可強多了,那兔子才動了一下,就被一箭穿身,釘在了有些發乾發硬的泥地里。
然後馬蹄聲迅速到來,馬背上一人微一彎腰,探手間,便已連兔帶箭,將之拔在手中。
身後另一匹策騎奔馳的馬上,相貌英俊,氣度不凡的青年開口叫好:「長風果有百步穿楊之能,可比我強出太多了。」
「公子過譽了,這不過是我當初在大同保命立功的本事而已。倒是你,才短短几日工夫,就能有此射術,果然是天分驚人,假以時日,必為神射。」戚長風笑著把兔子取下,放進馬旁的網兜里,那裡頭已有好幾隻剛打來的獵物了。
身後隨他一起策馬馳騁,又放箭射獵的,自然就是年後就從京城出發,趕往浙江赴任的黃鳴了。
吏部那邊確實給了他寬限,准許他可以在過了年後才走馬上任。
不過黃鳴也終究不過太怠慢耽擱,元宵節後,便離開京城,一路南下。
之前的一切,無論是收穫還是牽掛,都只能暫時被拋在北京城裡。
剛與他有了進一步關係的鄭梓妍如此,作為未婚妻的徐允之也是一樣。
他和她們都約定好了,只等三年後,自己做滿一任地方官,便回京城,娶人為妻,給人名分。
然後在離開京城後不久,黃鳴就明白了那句老話說得多有道理——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
尤其是在這麼個冬季趕路,就更為艱難,雖然他盤纏豐厚,還有戚長風等四五人陪伴服侍著一路同行。
因為河面凍結,水流短缺,本來打算好的一路坐船,沿著運河南下直達浙江的想法徹底落了空。
所以最後只能選擇走陸路,以車馬趕路。如此,一路上的風塵和顛簸辛苦可要比坐船多得多了。
幾百年前的道路,哪怕走的是官道,其難行處也不是後世四通八達的各種公路和鐵路能比的。
這一路走來,當真是跋山涉水,翻山越嶺,幾經周折與風險,甚至在黃河邊時,還幾次遇到過剪徑的強盜。
好在有戚長風,再加上黃通和黃達二人也頗有些武藝,幾場風波都是有驚無險,安然讓他們一路過了長江。
也是在這一路之上,讓黃鳴學到了很多。
思想和見識上,讓他終於知道這個大明朝遠沒有之前所見般那麼的美好。
身在北京城,尤其是交往的都是官宦豪商,哪怕是徐慶之,黃秉昆等人,說著似乎家事艱難,手頭拮据,但其實也完全是人上人的存在了。
至少這些人完全不用為生計犯愁,甚至還能有錢風花雪月,吃喝玩樂。
可這時真正的底層百姓,卻連想吃飽穿暖都成了奢求。
黃鳴一路南下走來,所見所聞,都是某地百姓因這個冬季寒冷而凍餓死傷,地方官府也好,當地士紳也罷,對他們完全不加理會。
有時在官道邊上的野外,都能看到一些凍死或餓死的屍體。
而這,還是如今天下還算太平的時節,如果是碰上亂世,那真就會出現如古詩中所描繪的「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般的場景了。
一開始看到這般景象時,黃鳴心裡也是大受觸動,很不好受。
但隨著一路所見過多,他也就慢慢接受這樣的事實了。
古今興亡百姓苦,至少現在的他,真無法改變這個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世道,最多就是沿途接濟一些貧苦之人。
也正因野外是這般光景,不但會碰上剪徑的強盜,也會有野獸攻擊,黃鳴才會在跟隨戚長風一路學習騎馬之外,又加練了弓箭射術。
而經過這些日子的趕路練習,現在黃鳴騎術已似模似樣,甚至都能策馬疾馳,奔上好一段距離了。
至於箭術,平地站定了放箭,幾十步外都能十中五六,只是這一旦騎射,準頭就有待商榷,跟幾乎能做到百發百中的戚長風還有著極大的差距。
就拿今日突然興起射獵來看,黃鳴到現在都沒射中一隻獵物,戚長風卻已大有斬獲,馬背旁的網兜里,已經有了七八隻大小野獸,將之裝得滿滿當當了。
就在黃鳴搖頭,想要認輸時,身後一輛雙轅馬車也轟轟隆隆追了上來,車廂前頭,羽墨臉色有些發白地抓著門框,大聲叫道:「少爺,您可小心著些,可別傷著了」
直到看黃鳴穩穩勒馬駐足在那兒,他才鬆了口氣,趕緊讓趕車的黃通停車,然後才又道:「少爺,再過去應該就是浙江地界了,咱們今夜不如就在前邊的鎮子裡投宿一晚吧?」
黃鳴聞言望望天色,點頭道:「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