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待何時?
於是,杜御史上書痛罵秦檜,為岳飛鳴不平,懇請朝廷撥亂反正。
這還沒完,第二天杜御史又上書一封,彈劾承宣使王繼先恃寵亂法,僭越狂妄。
到底是個專業噴子,杜御史輕而易舉地就給王繼先羅列出了十大罪狀。
王繼先就是多年來一直負責給趙構煉製藥物的那位醫官。
他最擅長製作那方面的藥物,趙構吃了他的藥,那條死蛇居然也能變成蚯蚓,勉勉強強支棱一會兒。
因此趙構對他一直恩寵有加。
杜莘老是台諫官,很有戰鬥經驗,他繞著彎兒地彈劾王繼先,這是拐彎抹腳地抨擊先帝,卻任誰也挑不出毛病,而且不好主動往先帝身上引。
趙瑗看了杜莘老的奏本,便下旨調查王繼先。
刑部尚書張方旬雖然是個主和派,卻不像万俟卨一般,只要是對他有利的就無原則維護。
對王繼先這種靠助性之藥幸進的佞臣,他也看不上。
王繼先多年來仗著官家倚重,做事全無遮掩,因此根本不用費勁調查,張尚書只用了一天功夫,就搜羅到了大把的罪證。
趙瑗見了罪狀,立即下旨懲辦。
王繼先這人要說起來,確實是個了不起的醫士。
他曾與張孝直、高紹功等醫官校訂《證類本草》,編成了《紹興校訂經史證類備急本草》,即《紹興本草》共計三十一卷。
直到後世,日本尚有他這套書的傳抄殘本,而且依據他的古方,研發出了幾個暢銷的「漢方」。
不過,王繼先也確實恃寵而驕,貪沒巨大。
官家判令王繼先遷福州居住,子孫全部停職,抄沒的財產竟達上千萬緡之巨。
他只不過是皇帝的私人醫生而已,竟然有這麼多錢,可見他不僅貪墨,而且仗著有機會御前進言,收受了大量賄賂。
官家趙瑗沒把這麼龐大的一筆錢納入內庫,而是充入了朝廷的「激賞庫」。
他還下旨,規定專款專用,這筆錢以後就用來獎勵立下軍功的將士。
太學學生公推太學生程宏圖、宋芑為代表,在此期間也向朝廷上書,請求為岳飛平反。
岳飛曾經長期駐守過的鄂州軍民,聽聞殿試之事後,更是聯名上「萬民書」,為故帥申冤。
「萬民書」的基本條件就是得有至少一萬個人簽名畫押。
而去鄂州巡視的御史帶回臨安的這份「萬民書」,需要幾個人抬上金殿,因為它的簽名人數竟達八萬之巨。
在這個年代,交通不便,通訊不便,想要集中一萬人上書都非常困難,鄂州竟然上了一份八萬多人的「萬民書」,足見民心所向。
此事立即轟動了臨安城。
在此期間,並不是只有人上書抨擊秦檜,為岳飛申冤。
同樣也有人不斷上書,為秦檜辯解,編排岳飛之罪,認為不該為他翻案。
這些人竟以台諫官為主。
台官糾彈奸邪,督察百官;
諫官拾遺補闕、規諫君王。
如今竟然有這麼多的台諫官為秦檜發聲,可見這些年來秦檜對台諫系統滲透之深。
這也就難怪秦檜當初會在台諫系統里專門留下幾個噴他的大噴子了。
如若不然,台諫系統就全是他的人了,趙構會坐臥不安的。
由於這些人的瘋狂反撲,為岳飛平反的呼聲和反對翻案的聲音,似乎暫時便達成了一個微妙的平衡。
唐朝時候,台諫系統就是歸宰相管的,實際上就變成了宰相的喉舌。
宋初的時候,諫官由皇帝直接親擢,也就變成了天子喉舌。
直到元豐改制,才重新把台諫系統劃歸中書門下,再度變成宰相喉舌。
當然,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也並不是說宰相干預不了台諫系統,就一定對國家有利。
宰相管束不了諫院的時候,台諫固然可以成為監督朝廷官員的重要工具,卻也容易成為阻礙朝廷施政的重要阻力。
你政府出了任何政策,在我這兒就是通不過。
諸多朝廷大事,常常處於議而不決的狀態,國家執政效率就變得慘不忍睹了。
兩府大臣與台諫官員因此勢同水火,完全背離了設立台諫的初衷,以至於後人評價說,北宋之滅亡,也有大宋台諫的一份「功勞」。
由此可見,君權、相權、台諫權,任何一種權力,都需要約束。
當它一家獨大、完全沒有力量能夠制衡它的時候,最終都會變成一種災難。
而此刻,就是新君登基,還沒有建立足夠強大的班底和威望,
而繼承了秦檜政治遺產的万俟卨,甚至不用赤膊上陣,
他只是指使台諫出面,就頂住了由楊沅的殿試奏對引發的這場政治風暴。
可是,就在朝堂之上「你方唱罷我登場」,似乎要斗個勢均力敵的的時候,
樞密院機速房的承旨官冷羽嬋,和御前弓馬子弟所的兵馬鈐轄劉商秋,率領官兵悄然去了一趟山陰。
當他們第三天乘船返回臨安的時候,就帶回了一個重要人物。
這個人,就是楊沅上次赴山陰調查「馬皇弩」案時,費盡心機,才把他「保全下來」的山陰兵馬都監楚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