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還俗。」
「佛門豈能想入就入,想出就出?」杜呦呦道:「到時候表哥替我修一處尼庵,助我專心向佛就好。」
李昱霖停了停,解了身上那件青布褂子給杜呦呦披上,笑起來以然是個垂垂老者:「我的呦呦小時候只喜歡花衣裳,只喜歡擺弄頭飾,二八年華出家做尼姑,這怎麼可能,孤絕不能准。」
杜呦呦無奈,腔調拖的長長:「表哥,人是會變的。」
要出城門了,她轉過頭,於人群中掃了一圈,最終沒有看到郭添的身影。
人是會變的啊。
有時候只需要一天,就會讓一個人的一生都為之改變。
昨日清清早兒往樂遊原的時候,她只想要長頭髮,要花裙子,可到了此刻,想法就完全變了。
思春的小尼姑於紅塵里走了一遭,雖不過一日,什麼都嘗過了,愛過一個男人,與他露水一段情緣,然後也知道那段感情開不了花,也結不了果,好奇心也就止了。
她多想再看一眼,再看一眼那個拿帕子替她疊帽子的少年,不過,真的再留戀一眼,李昱霖只怕就活著出不了長安城了。
李昱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杜呦呦實則並不了解,可這世間,又有誰真正了解自己愛著的,依靠著的,依賴著的,那個人的本來面目呢?
所以,杜呦呦立刻轉身,牽起李昱霖的手,轉身離去。
夜暮微寒,郭添陪皇帝處理完楊家哪位姑娘,從宮裡出來,才走了幾步,便聽到身後有人在吃吃吃的笑。
皺了皺眉頭,他道:「阿菩,快出來。」
小阿菩鵝圓的臉兒,笑嘻嘻的從樹蔭後面走出來了。
月溶似水,銀河懸頂,郭添一伸手,她一跳,就抱到了懷裡。
「娘想你了。」小阿菩道:「我想你,弟弟也想你。」這是她慣常會說的話,往日郭添也不過聽聽,今天卻覺得格外心酸,於是就在妹妹頰側吻了吻。
小阿菩道:「我仍覺得,小師太不是壞人。」
郭添笑道:「生在這世上,我們雖常說著好壞,但很難拿好壞去界定一個人。」
阿菩笑望著哥哥:「阿菩和弟弟會永遠陪著哥哥的,當然也永遠都不會變壞。」
郭添笑了笑:「心有菩提,繁花自開,我家阿菩才是天生的菩薩心。」
送阿菩回了家,到了不思蜀的門外,便有人來,將查來的一切報予郭添聽。
所以,真的是杜呦呦,小時候叫他一肘子擊昏,送給李昱瑾,然後叫李昱瑾綁在河邊,溺死的哪個小姑娘。
也許她心中對他和李昱瑾始終懷著深深的恨意,才會在逃出生天之後,不說回來找文安郡主,反而去找了文貞。
跟著文貞,蟄機十年。
從小阿菩跟著郭嘉往返樂遊原,給青龍庵後面孤獨園裡的孩子們送吃的,送衣服開始,文貞便盯上了小阿菩。當日,杜呦呦有意接近小阿菩,就是想騙取她的信任,然後實施綁架。
那位高嬤嬤,和文貞是老主顧,綁了阿菩,也許就是想販到妓院裡去的。
蟄伏十年,只為生死之仇,這倒也是杜呦呦的性格。
郭添負著一隻手,站在顆大槐樹下,樹上蟬鳴輕唱,他靜靜的聽著。
十七歲的少年一夕之間胡茬生了滿頰,兩目微有下陷,拇指輕輕摩梭著手背,順著杜呦呦二字,梭過月光,梭上那少女略顯怪異的頭,愣了半晌,清了清嗓音,吩咐下屬:「文貞郡主,關到孤獨園裡去,不至老死,不准放出來。至於那位高嬤嬤,殺之。另,華嚴寺的全部尼僧一一審問,但凡與文貞,與拐賣一案有牽扯者,全部關入孤獨園,老死不准出來。
至於這座不思蜀,按個裡通國外的罪名,所有人全部下獄,燒了它。」
屬下答了聲是。
過了半晌,郭添又道:「徜若皇上和郭中書問起,此事由我來答覆就好,不要與他們多說。當然,也不得跟任何人說起。」
屬下見郭添欲走,追了兩步,道:「這是杜呦呦丟在青龍庵的玩偶,經吾等檢查,發現裡面加著些不知名的碎屑,瞧著,頗像天花病人身上的疤屑。想來,這東西應當也是她想要拿來暗害阿菩姑娘的。」
郭添皺著眉頭接過小玩偶。
水紅面的襖兒,衽帶細細,在腰側打著蝴蝶結。下面是牙白面的裙子,輕輕掀起,偶人娃娃的腳上還有一雙水紅面兒的鞋子,就連鞋底都是一針一線衲過的,縫的格外仔細,一整套小小的衣裳,從裡到外,從褻褲到中單,一應俱全。
但這都不算精緻,小偶人身上最精緻的,當屬它的頭髮,一嘬又一嘬,皆用最細的絲線,一捋捋縫在上頭。
發梳蛾髻,頭頂簪花,就連那簪花,雖說小巧,但也精緻無比。這是一頭華美的長髮,梳成最漂亮的髮髻,是杜呦呦為尼僧之後,最羨慕也最渴望的東西。
郭添將小偶人背到身後,笑著吩咐下屬:「這東西本官收著就好,去吧。」
穿過一條條的街巷,郭添越走越疾,那小小的偶人叫他甩著,甩掉了簪花,甩亂了長發,於月光下,隨夜風輕輕而擺。
長安一片月,是少年的背影長長,也是少女的青燈古佛。
終究也不過一日,不過一日爾,一日的緣份,他的人生才鋪展開,還會有更好的良伴,她亦在搖擺之後,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