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蘆葦有根桑有葚(下)

領農奴逃亡到野澤荒山的領袖製作並在共同起事的人中傳唱,發誓要一起逃亡到樂土當中。

    這首歌傳唱於數百年前,這古魏可能遠在千里。

    但歌中的樂土竟是撕開了時間與空間的桎梏,引得這些宋國的農夫暢想不已。

    每個人夢中,都有屬於自己的樂土。

    而當每個人的不幸都已趨近的時候,這夢的模樣竟也有了幾分相似。

    當適問及眾人想像的樂土是什麼模樣時,眾人七嘴八舌地開始了簡單而又讓人心酸的暢想。

    「不打仗……」

    「不用去公田勞作了,哪怕有什一稅也好。」

    「定下來什一稅,不要再收丘甲賦。」

    「有百畝地,有頭牛。」

    「哪怕打仗,打完了也給我們些土地之類的賞賜,別都給那些肉食者……」

    「能天天吃上粟米飯,不用吃野菜。」

    「穿件新衣裳。」

    各式各樣的夢,匯聚在一起,終於讓這些圍坐的人有些醉了。

    並未喝酒,但夢的味道,竟是比陶邑最好的酒漿都烈。

    有人忍不住問道:「墨家的小哥,這樣的樂土,到底是在哪呢?」

    適卻賣了個關子,搖搖頭道:「這個啊……以後再說。天色不早了,我也要回去了。過些天我再過來,教教蘆花治療暑熱的辦法,大家也都將預防暑熱喝鹽水的事多說說。若有人不信,就說這是墨家的手段,想來總可以說服些人。」

    眾人看看天,也知道是該回去了,紛紛起身道了句別,又說了一些感謝的話,並說回去後一定會把預防暑熱的辦法知會村社眾人。

    還有幾個人迫不及待地問了幾句適什麼時候能再來,哪怕聽他講講故事也好。

    適又多說了幾句,背起柴草,迎著紅彤彤的太陽,像是要去追趕落日一般,抖了一下肩膀,踢踏著草鞋離開。

    才走幾步,蘆花在後面喊道:「墨家的小哥哥,且等一下。」

    「怎麼了?」

    「你要從西門回去?正好路過一棵老桑樹,上面的葚子又大又甜,我去摘些你拿回去吃。」

    想到嫂子之前的嘮叨,適笑了笑,點頭道:「也好。」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相伴而行,蘆花跟在後面,用力地托著柴草,想要減輕一點重量。

    這一托,肩膀輕了許多,卻把重量都壓再了腰上,其實並不舒服。

    適知道對方是好意,又不知道怎麼感謝自己,不好說什麼,便忍了半路。


    到了那株大桑樹下,適將柴草放下,蘆花道:「你在下面等著。我去摘,我爬樹可快了呢,這棵樹上的是旁邊嘴甜的了。」

    說完,脫下草鞋,輕巧巧地抱著半人粗的老桑樹爬了上去。

    爬桑樹,也算是中原女兒的看家本事。

    斜坐在樹杈上,挑揀了一些紫紅色的葚子扔下去。

    還在樹上,桑葉亂亂遮住了身影,卻依舊問道:「你嘗嘗,甜嗎?」

    適依言拿起一串含在嘴裡,果然有些味道。

    這也算是此時為數不多的水果,看著小丫頭熟練的模樣,平日也沒少吃。

    撿了幾個枝條,將些好的放在蘆花帶來的瓦罐中,安靜地等她爬下來,手裡攥著一把紫的發黑的,遞到了適的面前。

    這是感謝,恐怕也是蘆花此時唯一能拿得出手的謝禮。

    「這些最甜了,你吃。」

    適笑著接過去放在口裡大嚼,贊道:「果然很甜。」

    聽到適這樣說,蘆花的眼睛彎成了月牙兒。

    「你這就回去嗎?」

    「是啊,家裡等著我呢。」

    「哦。」

    愣愣地接了一句,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半天才道:「那就回去吧。」

    適點點頭,背起柴草漸漸遠去。

    蘆花站在樹下,看著遠去的背影,忽然想到他真的會來教自己那些東西嗎?

    他真的會再來嗎?

    他叫什麼名字呢?

    他又不知道自己家住在什麼地方,又怎麼來找自己呢?

    等過幾天爹爹的病好了,要不要每天都在田邊等他呢?

    「他不知道自己家在哪,可是總不會忘了田在哪的……」

    這樣想著,再看一眼已經和歸城的人混在一起的適,默默道了聲謝,拾起地上那些落下的葚子,折身去蘆葦盪挖蘆根去了。

    桑葚在樹上,可以送人。

    蘆葦根在地里,可以醫好爹爹的病。

    「真好。」

    她捏著一枚葚子,喃喃地說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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