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羲之 一個流傳千年的誤會

相炫耀實力、攀比威望的手段。

    王羲之的第一次大規模反戰在殷浩準備第二次北伐的時候。這次北伐殷浩本來也沒準備真打,而是被桓溫逼得沒有辦法的下策。桓溫自始至終是個北伐狂,自從做了荊州刺史把長江上游經營成個「小斯巴達」之後,就一直要求朝廷讓他出兵北伐。但朝上的褚太后、管事的褚裒和殷浩想的卻是:桓溫是有實力的,他一旦北伐成功,一個復國權臣怎麼安置?特別是殷浩,他幾乎可以肯定一旦桓溫北伐成功,自己的首輔地位一定會被取而代之。永和六年,冉閔大肆屠殺胡人,並且自立為魏王,後趙的很多將領不服氣,紛紛割據一方。東晉光復北方的機會說來就來,沒有說不的理由。殷浩被逼無奈,硬著頭皮主持了這次北伐。結果文人將兵,殷浩毫無懸念地失敗了。

    王羲之在會稽一邊遊山玩水一邊冷笑:這仗根本就沒想打,沒有士氣,沒有必勝的信心,沒有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氣概,不敗就怪了。只是在殷浩極沒面子地準備又一次北伐的時候,王羲之笑不出來了:他們這樣慪氣爭名聲,結果要我們給他們買單(三吳三浙地區是東晉最富庶的區域,會稽更是貴族聚居的富中之富,打仗要的錢糧人,三吳三浙首當其衝,王羲之就是被攤派的主之一)。輸了的結果我們擔待,贏了的名聲他們戴著,有傻子會幹這種事嗎?王羲之終於忍不住了,勸了殷浩一頓,最後隱晦表示,再要打仗,這種冤大頭的活兒我不幹了。我要罷官遊山玩水去了。

    但是永和十年,桓溫又北伐了——誰也沒把王羲之的建議放在眼裡。

    王羲之除了無奈還是無奈。好在,歷史並沒有特寫他的憤憤和無奈,時間記住的卻是他的瀟灑。因為,在這次北伐之前,一向對政治表示憂慮的王羲之組織了一次讓他流傳千古的雅集。讓這個實際上經常處在憤憤狀態中的王羲之留給後世一個悲憫、傷感、浪漫的形象。這也許是中國古代最浪漫的雅集之一,由於後來唐太宗的官方強烈推薦成了唯一。那一年的三月三修禊日,王羲之在蘭亭宴請好友,曲水流觴。

    出去玩是魏晉貴族們最喜歡幹的事情之一,在這之前,有石崇的金谷園雅集,也有王導、王承和阮瞻每逢三月三的踏青。然而這次的蘭亭會卻因為陣容之奢華,製作之精良而值得大書特書。


    那天天朗氣清,紹興會稽山的山道上星光熠熠。參會的巨星有:謝安和他的弟弟謝萬、侄子謝玄,孫綽,王羲之和他的子侄凝之、徽之、肅之、玄之、蘊之,還有郗曇,庾蘊,庾友等。謝家,王家,郗家,庾家,俱為名門。大家玩遊戲,把杯子放在特別疏通過形狀的溪水裡漂流,酒杯停在誰的面前誰就要喝酒作詩。這一個遊戲本是輕鬆愉快的事情,然而,這些越是衣食無憂的人越有對於命運和人生的擔憂。所以王羲之那篇為這些詩作總結的《蘭亭集序》是很有宿命般的悲涼感的:

    永和九年,歲在癸丑,暮春之初,會於會稽山陰之蘭亭,修禊事也。群賢畢至,少長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帶左右,引以為流觴曲水,列坐其次。雖無絲竹管弦之盛,一觴一詠,亦足以暢敘幽情。是日也,天朗氣清,惠風和暢,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所以遊目騁懷,足以極視聽之娛,信可樂也。夫人之相與,俯仰一世,或取諸懷抱,晤言一室之內;或因寄所託,放浪形骸之外。雖取捨萬殊,靜躁不同,當其欣於所遇,暫得於已,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將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隨事遷,感慨系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間,已為陳跡,猶不能不以之興懷。況修短隨化,終期於盡。古人云:「死生亦大矣。」豈不痛哉!每覽昔人興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嘗不臨文嗟悼,不能喻之於懷。固知一死生為虛誕,齊彭殤為妄作。後之視今,亦猶今之視昔。悲夫!故列敘時人,錄其所述,雖世殊事異,所以興懷,其致一也。後之覽者,亦將有感於斯文。

    這種對於生命短暫的悲憫,從自然中生發,又把自己融進去。後來也許感動了盛唐的詩人李白,他在那首《春夜宴桃李園序》中不點名地向王羲之致敬,「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光陰者,百代之過客。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

    王羲之本不是這麼悲涼的人,卻巧合地留下這有名的悲涼文章,讓後人誤會他是個「老文青」。王羲之喜歡遊山玩水不假,但未必常懷著生命短暫的悲涼,他那句雅痞味道十足的「在山**上行走,如同走在畫上。我要樂死在這裡啦!」才更能代表老王享受人生的態度。

    老王罷官是想向朝廷較較勁,擺個譜,卻沒想到退休申請順利地批了下來,他那時候心裡一定是不開心的。但退休之後,或許是年紀大了,磨去了年輕時候的好勝心,也許是紹興的會稽山、曹娥水讓他樂而忘返,如入仙境。總之,越到老,王羲之的心境越澄澈平和,又變得像少年時候一樣有些許木訥,只是這種木訥帶著歷練之後的回歸。

    後來,他曾給好友謝萬寫過一封信,讀起來,頗有《歸去來辭》那樣雞鳴狗吠、桑茶炊煙的溫馨味道,比美得有些冷冽殘酷的《蘭亭序》多了些溫暖的色調,更有歷盡風雨之後歸於平靜的老派風骨:

    古之辭世者,或披髮佯狂,或污身穢跡,可謂艱矣。今仆坐而獲免,遂其宿心,其為慶幸,豈非天賜!違天不祥。頃東遊還,修植桑果,今盛敷榮,率諸子,抱弱孫,游觀其間,有一味之甘,割而分之,以娛目前。雖植德無殊邈,猶欲教養子孫以敦厚退讓。戒以輕薄,庶令舉策數馬,仿佛萬石之風。君謂此何如?比當與安石東遊山海,並行田視地利,頤養閒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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