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陽壽都甘心啊。
聽見薛巡長招呼,寶慶趕緊跳起來,伺候兩位洋大人上車,他一邊拉著車一邊心裡琢磨,有心想毛遂自薦去診所當車夫拉包月,可是車上兩個洋人嘀嘀咕咕說個不停,他也不敢隨便插嘴。
他卻不知道,這倆洋人談的正是自己,陳子錕,還有大雜院的那些貧苦鄰居們,中國社會底層的生存現狀給了他們深刻的感觸。
「肖恩,你的醫術還是那麼精湛,如此惡劣的條件下都能進行手術。」雷金納德贊道。
「比起野戰醫院,這裡的條件還算優越,至少沒有炮彈的干擾,對了,那個男孩倒是有幾分羅賓漢的味道,當他質問我到底是去還是不去的時候,他看到他懷裡的刀柄了,我猜如果我說半個不字,他就會毫不猶豫的把我釘在診所的牆上。」肖恩.斯坦利興致勃勃的說道,似乎對這段刺激的經歷感到無比興奮。
「哦?看起來你似乎很欣賞他?肖恩。」
「和你一樣,我對這個古老而神秘的國家很感興趣,但是當我從舊金山來到北京之後,才發現這裡的人全都麻木不仁,怯懦卑鄙,今天這些貧民的互助精神讓我感到一些振奮,那個男孩讓我看到了不一樣的中國人。雷金納德,或許多了解一下底層的人士,對你的研究會有幫助。」
「肖恩,謝謝你的建議,我會認真考慮的,不過我現在要研究的不是底層人士,而是一位皇帝。」
「哦,雷金納德,你接受他們的任命了?」
「當然,要不然我為什麼從威海衛趕來呢,總統府聘請我為宣統皇帝的英語老師,內務府還給了我一個御書房行走的頭銜,我對自己說,雷金納德,為什麼不干呢,或許這項工作會讓你終生難忘的。」
一直到最後,寶慶都沒敢說話,到了診所之後,他殷勤的扶兩位洋大人下車,還幫著把車收起來,最後那位看起來比較斯文的先生遞給他一枚五角的小洋以示感謝,寶慶高興壞了,要知道就算拉晚兒從安定門拉到永定門也要不了這個數兒啊,他忙不迭的鞠躬:「謝謝洋大人。」
「我不叫洋大人,我是莊士敦,你可以叫我莊先生。」那人這樣說,不過寶慶沒在意,洋大人就是洋大人,不管姓什麼都是高高在上的洋大人。
在回去的路上,寶慶興奮異常,一輛新洋車要一百塊大洋,自己已經有了五角,距離洋車夢想又近了一步。
……
第二天一大早,陳子錕從炕上爬起來,準備和小順子一起去東安市場尋親,開門就看見果兒袖著手蹲在門口,一張臉凍得通紅,清水鼻涕拖的老長。
「姐!恩公起來了。」果兒看見陳子錕出來,沖自家房門大聲喊道。
杏兒推門出來,含羞答答的上前道:「恩公,家裡熬了粥,吃了再走吧。」
陳子錕一點也不客氣,和小順子一起在杏兒家喝了兩大碗白粥,一抹嘴站起來說:「嬸子好點了麼?」
「吃了藥,睡著了。」杏兒說著,臉上沒來由的紅了一下。
「摁,那就好,我走了。」陳子錕拿起鋪蓋卷出門,杏兒追到門口,倚著門框欲言又止,望著那個高大的背影漸漸遠去。
陳子錕和小順子一起來到東安市場甲肆拾叄號,可是這裡根本不是什麼南北貨鋪子,而是一家賣錫器的店鋪,老闆也不姓陳,姓張。
「你找陳掌柜啊,他去年就不幹了,把鋪子盤給我了。」張老闆這樣說。
「那您知道陳掌柜現在哪兒發財麼?」小順子替陳子錕問道。
張老闆搖搖頭:「怕是發不了財了,陳掌柜三個月前得病死了,靈柩還停在碧雲寺,不知道啥時候送回廣東老家,唉,客死異鄉啊……」